悠长下课后 正片

## 悠长下课后 夕阳垂落于校园西侧楼顶边缘，光芒如被榨干水分般缓慢熄灭。每日此刻，学生鱼贯而出，喧嚣随之喷涌四散，这所校园便如被放掉气的皮球，逐渐在暮色里松弛下来。 郑迟收拾好书本走出教室，脚步迟缓得像沉甸甸的思绪。他和同路的韩晓刚结伴同行，沿熟悉的校园甬道走向校外。甬道两边浓密的悬铃木，于夕照中舒展着巨大而安静的轮廓，遮蔽了远处纷乱的世界。喧嚣如潮水退去，四周只剩下脚步踏着落叶的轻响——这熟悉安宁的余响，此刻却在他心里预演着空洞的回旋。书包带陷进肩膀，压得他呼吸有些凝涩。 行至人已稀落的路口暗影里，斜刺里忽然钻出三个社会青年。他们的影子被扯得扭曲，话语透着市侩流气。“钱包、手机，都识相点交出来。”为首的胖子嘴角下撇着，像一道生硬的疤痕。 韩晓刚身体一紧，汗气蒸腾的面颊微微发白，下意识摸了摸裤兜，那点怯懦的动作未能逃过对方的眼睛。为首的胖子像见了活饵的鱼，不客气地直接上手摸去，韩晓刚退缩着，却引来一阵推搡。混乱间，郑迟只觉一股巨大的厌恶裹挟着一丝无措牢牢攫住了自己，拳头紧握却又凝固在体侧——仿佛脚下生了无形的根。 人群中倏忽飞出一道细弱的人影——梁雨施，一个身形单薄、总爱低头读书的女生。她不知何时已从后面冲到近前，闪电般横插过来用力推开胖子揪扯韩晓刚衣领的手。那胖子被猝不及防的力道推得后仰，随即爆出一声低吼，蛮牛似地撞回来报复。推搡间，空气发出裂帛般的撕裂声。梁雨施猛然从书包里抽出的那把不锈钢尺子，不知何时已紧握在她手中，尺子的边缘迎着暮色闪出一道锋锐冷光。她向前奋力一挥——尖锐的金属，竟毫无滞碍地没入了胖子的腰间。 四下空气猝然凝固死寂。余下两人脸上张狂如被水淋熄的火焰，迅速扭曲，最后彻底塌陷成骇然空白。随即其中一个如梦初醒，发出撕裂喉咙般的嘶吼：“你——”剩下的话凝固在惊疑的空气中，眼神像被烙铁烫着一样躲闪不定。 梁雨施的手僵硬在半空，空握着那只短尺，上面粘稠的暗红刺得人眼睛发痛。那具刚才还气势汹汹的身体软软滑倒在地上，像突然漏空了气的口袋。 事情快得如同幻觉拼接。梁雨施的父母被紧急电召至派出所，他们穿过刺眼的白炽灯光晕，踏进门厅时，空气仿佛冻住了又沉重如铅。梁妈妈刚迈进大厅，高跟鞋便在地面上慌乱得走了调，嘴唇哆嗦得厉害，话挤出来支离破碎；梁爸爸紧随其后，脸紧紧绷着，原本梳得整整齐齐的鬓角，不知何时散乱了几缕，在日光灯下白得显眼，像夜里挣扎却无法融化的微霜。 走廊深暗处那间临时留置室门关着。忽然间，几丝呜咽顽强地透出门缝。声音很轻，像薄薄的窗纸一下下被戳着划开细口子。郑迟和韩晓刚在冷硬的长椅上呆坐，那细若蛛丝的低泣钻入耳膜，令僵直的身躯神经微微发颤。 窗外的夜色黏稠，又重又沉地覆盖了整座城市。他想起白天的悬铃木叶间漏下来的那些暖橙色的夕阳，那属于他们世界的明亮光影。而此刻这哭的声音如此清晰微弱，如同悬铃木上的最后一片枯叶，无声坠落于他眼前，坠在他尚还懵懂的心上——他顿悟，这一刻才是真的下课了，漫长悠远，且从此无法回头。少年曾经相信坚固如铁的边界竟脆弱如纸，黄昏从此落下，他困在原地，在长而黯然的余韵里，发觉懵懂的岁月原来早已裹挟着暗流。 放学铃声曾如破冰的声响，此刻却在心中冻成一条永夜的长廊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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