止疼骗 正片

林慧的疼痛是从腰椎开始的。不是骤然降临的锐痛，是像受潮的旧棉絮，一点点往骨头缝里渗的钝痛。起初只是久坐后起身时腰眼发僵，后来发展到夜里翻身都得咬着牙，右腿外侧像有条烧红的铁丝，从胯骨一路燎到脚踝。医生说是腰椎间盘突出压迫神经，开了甲钴胺和塞来昔布，吃了三个月，疼痛没减，胃先受不了了，反酸烧得喉咙像含着块火炭。 她在市图书馆做管理员，二十多年对着书架和借阅系统，坐姿早成了痼疾。丈夫走得早，儿子在外地读大学，家里只剩她一个人。疼得厉害时，她就蜷在沙发上，拿热水袋焐着腰，听窗外的车流声。有次疼得站不住，扶着书架滑坐在地，借阅区的暖光灯照下来，书页上的字迹都在晃，她忽然觉得自己像本被虫蛀了的旧书，随时会散架。 是同事老张提的“陈医生”。老张有痛风，说之前疼得下不了床，吃了陈医生的“特效止疼片”，三天就能走路。“不是医院开的那种，是老方子配的，外面买不着。”老张压低声音，从抽屉里摸出个牛皮纸包，里面是十几粒灰扑扑的药片，“三百块一板，有点贵，但管用。” 林慧犹豫了两天。三百块，差不多是她三天的菜钱。但夜里疼得睁着眼看天花板的滋味，比饿肚子更难熬。她按老张给的地址找过去，是老城区巷子里的一间小诊所，招牌褪色得看不清字，门口摆着两盆半死不活的绿萝。陈医生五十多岁，穿件沾着油渍的白大褂，说话带着浓重的口音：“你这是老毛病了，西药伤胃，我这药是纯中药，活血化瘀，止痛快得很。” 第一板药吃下去，真的管用。第一天晚上，她居然睡了五个小时没醒，醒来时腰没那么僵了，腿上的“铁丝”好像也凉了点。她赶紧又去买了三板，这次陈医生说：“你这得巩固，光止痛不行，得除根。我这儿有个‘疗程药’，一个月的量，两千八，吃完保你半年不疼。” 林慧咬咬牙付了钱。药是胶囊，深棕色的，没标签，只有个手写的“腰突专用”。她每天早晚各吃两粒，起初效果显著，甚至能弯腰擦地板了。但半个月后，她发现自己脸肿了，脚踝按下去一个坑，半天弹不起来。夜里开始失眠，心慌得厉害，像揣了只兔子。她想去问陈医生，却发现诊所关了门，门上贴着“转让”，老张也说联系不上人了。 那天她坐在诊所门口的台阶上，风吹起地上的纸屑。包里还剩半瓶胶囊，她倒出来看，有几粒胶囊壳破了，里面是浅褐色的粉末，隐约有股熟悉的味道——像她之前吃的塞来昔布，只是更粗糙。手机响了，是儿子打来的，问她腰好点没。她对着电话笑了笑，说好多了，你别担心。挂了电话，眼泪忽然掉下来，砸在满是裂痕的水泥地上。 晚上她没吃药，疼又回来了，比以前更凶，像有无数根针在扎骨头。她翻出医生开的甲钴胺，配着温水咽下去，药片在喉咙里卡了一下，有点苦。窗外的路灯亮了，透过窗帘缝照进来，在墙上投出一道细长的光。她想，或许疼痛从来就没有捷径可走，那些号称能“立刻止疼”的承诺，不过是裹着糖衣的骗局，甜过之后，留下的只有更深的窟窿。她摸出手机，给社区医院的医生发了条信息，约了明天的复诊。热水袋又热好了，焐在腰上，不那么烫，但至少是真实的温度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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