走走停停 正片

## 走走停停 绿皮火车在华北平原上哐当哐当地行进时，陈默正对着窗玻璃哈气。深秋的阳光薄得像一层蝉翼，透过蒙着水汽的玻璃，把窗外的白杨树影揉成一团团模糊的金。他抬起食指，在雾汽上画了个歪歪扭扭的圈——这是父亲教他的把戏，二十多年前，也是在这样一列火车上，父亲说：“你看，每个圈都是一个站台，人生就是这样，走走，停停。” 那时他才八岁，坐在父亲腿上，手里攥着半包橘子糖。父亲刚从矿上下来，指甲缝里还嵌着洗不净的煤屑，却把糖纸剥得极仔细，橘色的糖块递到他嘴边时，带着淡淡的煤油味。火车在一个叫“柳河”的小站停下，父亲忽然起身：“等我五分钟。”他跑下车，过了会儿揣着两个油纸包回来，额头沁着汗，纸包里是刚出锅的糖糕，烫得他直换手。“这站的糖糕最地道，”父亲掰开一个，金黄的糖汁流出来，“停一停，才尝得到好东西。” 陈默后来才知道，那天父亲是带他去省城看病。他从小体弱，总咳嗽，医生说要长期调养。父亲在矿上是爆破工，工资不高，却总在火车停靠的小站给他买些“好东西”：青石桥的酱菜，野山关的炒栗子，月亮湾的柿子饼。那些站台大多简陋，只有一个孤零零的站牌，风吹过的时候，铁皮牌子会发出“哐当”的响声，像谁在轻轻敲着时光的门。 火车又慢下来，广播里报站：“前方到站，柳河站。”陈默的心猛地一跳。他已经有十年没听过这个名字了。父亲走的时候是冬天，矿上出了事故，他接到电话时正在外地出差，赶回去时，灵堂前的白烛已经燃得只剩半截。母亲说，父亲走前还念叨着柳河的糖糕，说等开春了，要再带陈默去吃一次。 他起身往车门走。站台上的风比车里冷，卷着细碎的尘土。站牌还是老样子，漆皮剥落，“柳河”两个字却依旧清晰。不远处果然有个小摊，支着蓝布棚，一个戴白帽的老汉正在炸糖糕，油锅里的滋滋声和二十多年前一模一样。 “来两个糖糕。”陈默走过去。 老汉抬头看他一眼，笑着说：“好嘞，刚出锅的，热乎！” 糖糕装在油纸里，还是烫得手心里发疼。陈默掰开一个，金黄的糖汁缓缓流出来，甜香混着油香，和记忆里的味道分毫不差。他咬了一口，烫得直吸气，眼泪却忽然涌了上来。 原来父亲说得对，人生真的需要走走停停。那些看似无关紧要的停顿，那些在小站上耽搁的几分钟，那些随手买的糖糕和炒栗子，其实都是时光偷偷藏起来的糖，在后来漫长的岁月里，慢慢融化，甜透了每一个孤单的日子。 火车鸣笛了，要开了。陈默把剩下的半个糖糕揣进兜里，转身往车上走。阳光穿过车窗，落在他手背上，暖洋洋的。他想，下次路过柳河，还要下来买两个糖糕。不为别的，就为父亲说的，停一停，才能尝得到好东西。 人生这列火车，总要在某个站台慢下来，等一等落在身后的时光，等一等那些藏在风里的、带着甜味的回忆。走走，停停，才是生活本来的样子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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