路基完 正片

纪文蹲在K23标段的路基边缘时，雨丝正斜斜地扫过他的安全帽檐。六十岁的人了，膝盖在碎石地上硌得生疼，但他没动，手指抚过刚凝固的混凝土面，像在触摸一块温热的皮肤。空气里有水泥浆和湿土混合的腥气，远处山雾裹着云，把天压得很低，像要把这条刚露出轮廓的公路吞进肚子里。 “纪总，设计院的复核数据出来了。”小林的声音从雨幕里钻出来，带着年轻人特有的急促，“沉降值0.3毫米，完全在设计范围内。” 纪文慢慢站起身，接过小林递来的文件夹。纸张被雨气洇得发潮，数据表格上的字迹却清晰得很。他眯起眼，视线越过路基往远处望——那里本该有座桥，三十年前他跟着师傅来勘线时，师傅指着那道深谷说：“等路修通了，山里的孩子就能坐着汽车去县城上学，不用再翻那座‘断魂崖’了。” 师傅没等到路修通。那年冬天雪下得特别大，他们在K23段处理冻土层，师傅为了抢在融雪前打好路基桩，在零下二十度的崖边守了三天三夜，最后连人带仪器滑进了谷底。纪文记得那天他抱着师傅冰冷的手，师傅口袋里还揣着张揉皱的照片，是山下小学的孩子们，举着“谢谢修路叔叔”的纸牌，笑得露出豁牙。 “纪总？”小林轻轻碰了碰他的胳膊，“您没事吧？雨好像要下大了。” 纪文回过神，把文件夹还给小林，指了指路基边缘新支起的排水槽：“让施工队再检查一遍边坡防护，这雨要是连下三天，怕有滑坡隐患。”他顿了顿，补充道，“用C30混凝土，别省料。” 小林应着去了。纪文重新蹲下身，手指顺着路基的坡度滑下去。这条云岭山区公路，他从三十岁跟到六十岁，头发从黑熬到白，膝盖里的骨刺是年轻时在冻土上跪出来的，腰上的旧伤是处理塌方时被落石砸的。有人说他傻，退休前非要来这穷山沟里遭罪，他只是笑笑——师傅当年说过，路基是路的根，根要扎得深，扎得实，路才能扛住山洪，顶住塌方，才能让走在路上的人心里踏实。 雨真的大起来了，砸在安全帽上噼啪作响。纪文看见几个工人正冒雨加固挡墙，橘红色的雨衣在灰绿色的山坳里像几朵顽强的花。他想起昨天去山下小学，校长拉着他的手说：“纪工，等路通了，我们第一个请您来参加开学典礼。”孩子们围着他，叽叽喳喳问公路什么时候能修好，有个扎羊角辫的小姑娘递给他一颗糖，说：“叔叔，我奶奶说，路修通了，我爸妈就能从城里回来看我了。” 糖纸在口袋里硌着他的腿，像一颗小小的、温热的心跳。 傍晚雨停时，纪文又去了K23段。夕阳从云缝里漏出来，给刚成型的路基镀上一层金。他沿着路基慢慢走，脚步踏在压实的土层上，发出沉稳的“咚咚”声，像大地的脉搏。远处，小林带着几个技术员在测量，仪器的反光在暮色里一闪一闪，像星星落在了人间。 “纪总！”小林朝他挥手，声音里带着抑制不住的兴奋，“全线路基……合龙了！” 纪文停下脚步，望着那条蜿蜒伸向远方的路基，像一条蛰伏的巨龙，脊背在暮色里泛着坚实的光。他忽然想起师傅临终前的话，那时师傅已经说不出完整的句子，只抓着他的手，一遍遍地指向下山的方向。 现在，路的根扎稳了。 纪文从口袋里掏出那颗糖，剥开糖纸，放进嘴里。甜味在舌尖慢慢散开，带着山里特有的清冽。他仿佛看见师傅站在不远处的路基上，穿着洗得发白的工装，冲他笑得温和：“小纪啊，你看，这路的根，扎得多好。” 晚风拂过山谷，带着草木的清香。纪文抬起头，看见天边的云慢慢散开，露出了几颗早亮的星。路基尽头的山谷里，隐约传来了孩子们的笑声，像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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