屋顶上的女人 正片

林慧推开顶楼的铁门时，铁锈摩擦的吱呀声惊飞了檐角的鸽子。暮色正沿着对面居民楼的窗户爬上来，给那些晾在阳台的衣物镀上一层淡金——格子衬衫、碎花裙、洗得发白的校服，像一面面沉默的旗子，在晚风里轻轻摇晃。 她走到屋顶西侧的矮墙旁，那里摆着三只陶盆，里面的月季正抽新芽。去年深秋冻死了两株，剩下这株粉白色的，是老周生前最喜欢的品种。她蹲下身，指尖拂过叶片上的薄尘，金属质感的凉意顺着指腹爬上来，像他从前替她暖手时，腕骨抵在掌心的触感。 “林阿姨？” 身后传来怯生生的声音。林慧回头，看见住在三楼的小女孩抱着个断了线的风筝，辫梢沾着草屑。是张家的囡囡，叫晓晓，总穿件印着小熊的黄色外套。 “风筝挂在那边了。”晓晓指着天台角落的水箱，线轴还缠在锈迹斑斑的铁栏杆上，鸢鸟形状的风筝垂着头，翅膀被风吹得簌簌响。 林慧站起身，走过去解线。栏杆上的漆皮剥落，露出底下灰黑的铁，线头卡在缝隙里，她用指甲抠了半天，指缝里蹭上几道铁锈红。“拿好。”她把风筝递过去，晓晓接的时候，指尖不小心碰到她的手，像片温热的羽毛，轻轻落了一下。 “谢谢林阿姨。”小女孩抱着风筝往楼梯口跑，跑了两步又停下，回头看她，“阿姨，你每天都在这里看太阳落山吗？” 林慧没说话。夕阳正沉到远处的楼群后面，天空从橘红褪成柔粉，再往高处是渐深的靛蓝。老周以前总说，屋顶是离云最近的地方。他们刚搬来这栋老楼时，他踩着梯子在屋顶搭了个木架，夏天摆张竹床，两个人躺着看星星。他会指给她看猎户座的腰带，说那三颗星像他小时候弄丢的弹珠，一颗在田埂上，一颗滚进了河，最后一颗，被他埋在了老家院子的梨树下。 “我妈妈说，总一个人待着会生病的。”晓晓的声音又飘过来，带着孩子气的认真，“她说你以前总跟周叔叔一起上来的。” 林慧的手指顿了顿，摸到口袋里的药瓶。医生说她有点抑郁，开了些白色的药片，她每天早上吃一粒，像吞下一瓣没味道的雪花。老周走后，女儿接她去住过半年，可她总失眠，夜里听见楼下的车流声，就想起这屋顶的风——带着晒过的棉被味，混着远处菜市场收摊时的鱼腥气，是她住了二十年的人间。 “阿姨，明天我能把我的兔子带来吗？”晓晓已经跑到了楼梯口，半个身子探进门里，黄色外套像朵小向日葵，“它叫雪球，很乖的。” 林慧看着她，忽然想起女儿小时候，也是这样仰着小脸问她，能不能把捡到的流浪猫抱回家。那时候老周蹲在旁边笑，眼角的皱纹挤成一团，说：“只要你妈妈同意，咱们家就添个新成员。” 她轻轻“嗯”了一声。 晓晓欢呼着跑下去，铁门又吱呀响了一声，然后是渐渐远去的脚步声。屋顶恢复了安静，只有风掠过月季叶片的沙沙声。林慧重新蹲下身，看着陶盆里的新芽，嫩绿的，带着点怯生生的卷曲。她想起老周走前，拉着她的手说：“别总闷着，多出来晒晒太阳。” 远处的路灯亮了，昏黄的光透过薄雾漫过来，给陶盆的边缘描上一圈光晕。她伸出手，轻轻碰了碰那片新芽，指尖下的触感柔软而温热，像极了很多年前，老周第一次牵她的手时，掌心的温度。 风又起了，这次带着点春天的暖意。林慧站起身，拍了拍裤腿上的土，转身往楼梯口走。明天，她想，或许该把老周留下的那把竹椅搬出来晒晒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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