统营的一天 正片

统营的一天是从海雾里浮出来的。凌晨四点半，金万植踩着木屐走出家门时，港口的灯还亮着，像撒在黑丝绒上的碎银。他今年六十三，在统营渔港干了四十年，脚踝处的旧伤在阴雨天会隐隐作痛，但此刻海风带着咸腥气拂过，倒让他觉得筋骨都舒展开了。 “万植叔，今儿的青花鱼肥着呢！”不远处，年轻渔民东旭正把一网鱼拖上岸，银白的鱼身在灯光下闪着光。金万植点点头，蹲下身检查自己的渔网——昨晚收网时被礁石勾破了个小口子，他得在日出前补好。手指摩挲着粗糙的网眼，这网用了五年，经纬间还留着去年台风时被巨浪扯出的痕迹。那时他和东旭的父亲一起在海上漂了三天，靠一块泡沫板撑到救援队来。如今东旭父亲的船还泊在港里，漆皮剥落，成了年轻人们歇脚的地方。 天渐渐亮透时，中央市场的摊子已经支起来了。卖海鞘的顺福婶嗓门最大，“刚捞的海鞘！蘸辣酱吃鲜掉眉毛哟！”她面前的玻璃柜里，海鞘像一颗颗半透明的翡翠，泡在清冽的海水里。金万植买了一小袋，又挑了块巴掌大的银鱼干——妻子秀妍今早说想吃银鱼粥。顺福婶一边给他找零一边念叨：“你家秀妍真是好福气，每天喝你熬的粥。不像我家那小子，娶了媳妇就忘了娘，三个月没回家吃饭了。”金万植笑笑没接话，他知道顺福婶的儿子在釜山开餐厅，上个月还托人给她带了套新被褥。统营的人，嘴上厉害，心都软和。 中午的日头正烈，金万植坐在自家小院的葡萄架下剥海虹。秀妍在厨房熬粥，木锅盖“咕嘟咕嘟”地响，混着海苔的香气飘出来。“下午去趟东陂山城吧？”秀妍端着粥出来，“听说新修了观景台，能看见整个港口。”金万植嗯了一声，看着妻子鬓角的白发——去年她做了白内障手术，现在看东西清楚多了，却总爱眯着眼笑，说这样显得年轻。他们结婚四十一年，没吵过几次架，唯一的大争执是女儿要去首尔读大学时。秀妍哭了三天，说统营的海多好，海鲜多鲜，去首尔吃什么？金万植却偷偷给女儿塞了钱，说：“去看看外面的天，想回来了，爸的船永远给你留个位子。” 下午三点，东陂山城的石阶被晒得发烫。金万植扶着秀妍慢慢往上走，路边的野菊开得正盛。观景台上果然能看见整个统营港，大大小小的渔船像一群伏在水面的水鸟，远处的闲山岛若隐若现。“你看那艘白色的游艇，”秀妍指着远处，“是老李家二小子的，他在新加坡做贸易，每年回来都要带我们出海转一圈。”金万植眯起眼，想起二十年前，统营港只有几艘破木船，如今连游艇都停满了。可不知怎么，他还是喜欢闻旧木船的桐油味，喜欢听老柴油机“突突突”的响声。 傍晚的海边，年轻人三三两两地散步。穿校服的女孩举着棉花糖，笑声被风吹得老远。金万植和秀妍坐在防波堤上，看夕阳把海水染成金红色。“还记得我们第一次约会吗？”秀妍突然说，“你也是带我来这儿，手里攥着个烤鱿鱼，烫得直甩手，还硬说不烫。”金万植咧开嘴笑，露出松动的门牙：“那时候穷啊，只能请你吃烤鱿鱼。”“现在也没请我吃过好的。”秀妍轻轻推了他一下，眼里却满是笑意。 天黑透时，港口的灯又亮了起来。金万植把最后一张渔网叠好，东旭跑来递给他一瓶烧酒：“叔，明儿跟我出海吧？预报说有好渔汛。”金万植接过酒，抿了一口，辣意从喉咙一直暖到心里。他抬头看了看天，星星比年轻时稀疏了些，但月亮还是那么亮，照着统营的海，照着码头上忙碌的人影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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