映红山村的桃花 正片

《映红山村的桃花》 立春刚过，山坳里的风还裹着料峭寒意，苏青禾踩着碎石小径拐进村口时，映红山头的桃花已经泼辣辣地漫开了。粉白花瓣顺着溪流漂到青石板桥下，撞得桥墩簌簌作响，倒像是谁家新妇在溪边捣衣。 村支书沈怀山蹲在祠堂前的香樟树下抽旱烟，烟袋锅子磕在青砖上迸出几点火星，“省城来的老师就是金贵，三催四请才挪窝。”他瞥了眼苏青禾磨得发白的帆布鞋，到底把后半句咽了回去。去年秋天支教老师被野蜂蜇伤连夜送医后，这已经是第六个中途辞职的城里人。 祠堂改成的教室里，十二个孩子正在背诵《桃花源记》。穿碎花袄的林小满突然举手：“苏老师，陶渊明写的桃花林是不是后山那种？”窗棂外，云絮正掠过半山腰的桃林，给连绵的粉白镀了层银边。没等回答，后排虎头虎脑的男孩扯嗓子喊：“那是鬼林子！陶老爹说过，碰了要烂手！” 暮色漫过门槛时，苏青禾在村尾找到了守林人老陶。歪脖子枣树下的石屋里飘着艾草味，墙皮剥落处露出成串朱砂画的符咒。老人蜷在竹椅里，枯枝似的手指攥着本泛黄的《齐民要术》，听见推门声也不抬头，“二十三年零四个月，没活人敢进桃林。”他脚边炭盆突然爆出个火星，惊飞了梁上栖着的灰鸽子。 清明前的雨下了整夜。苏青禾举着手电巡山时，泥水正裹着桃花瓣冲下山道。电光扫过崖壁的刹那，她看见老陶佝偻的背影消失在桃林深处，布鞋底沾着暗红碎屑，像碾碎了的朱砂。 藏在神龛里的铁皮盒装着一沓工整的观察记录，最新那页还带着松烟墨香：“壬寅年三月初七，异种桃树现并蒂双生，蕊呈赤金。”压在最底层的红绸布包着褪色照片，两个穿中山装的年轻人站在桃树下，背后木牌写着“映红山村农业试验站”。泛黄的《植物嫁接技术》扉页，钢笔字洇了水渍：“赠陶文瑾同志——春桃，1972年立夏。” 谷雨那日，老陶在试验站旧址前烧光了所有符纸。他颤巍巍指着山坳里新抽芽的桃树苗，“当年文瑾哥嫁接的十八种桃树，到底活成了。”山风卷着纸灰掠过石碑，苏青禾看清了模糊的碑文：陶文瑾、林春桃，1975年清明殁于山洪。 立夏清晨，第一辆旅游大巴碾碎了山道的寂静。林小满举着导游旗穿过桃林，脆生生的讲解惊飞了山雀：“我们映红山桃树共有四十八种，这株并蒂双生的叫‘文春桃’，是当年知青……”老陶蹲在溪边洗着沾满泥浆的手，浑浊的眼望着漫山遍野的粉白，忽然想起四十九年前，那个穿蓝布衫的姑娘也是这样举着嫁接刀，鬓角别着朵桃花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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