一碌蔗 正片

《一碌蔗》 台风过境后的香港西贡码头，空气里浮动着咸腥的咸水味。阿蔗蹲在自家糖寮门前，用鞋底碾碎半截发霉的甘蔗，甜腻的汁液渗进青石板缝隙里，像是给这间百年老店提前画了道墓志铭。 “地产商下午要来量地。”阿爸倚在酸枝木柜台后咳嗽，玻璃罐里的黄冰糖簌簌震颤。阿蔗没应声，目光掠过墙上的黑白照片——1946年祖父赤膊榨蔗的画面定格在泛黄相纸里，木制榨床的纹路清晰可辨。那时候的甘蔗从大埔林村运来，粗得能当扁担用。 后巷突然传来金属撞击声。阿蔗抄起挑蔗的铁钩冲出去，正撞见两个戴安全帽的工人往货车上搬石碌。这种青石碾轮每个足有半吨重，是祖父那辈传下来的榨糖工具，此刻竟被当作废品运走。领头的工头举起文件晃了晃：“何生说这些老物件妨碍施工。” 阿蔗攥着铁钩的手暴起青筋。他想起八岁那年，祖父握着他的手摸石碌上的凹痕：“每道沟槽都是蔗浆淌出来的，比族谱还实在。”台风季最怕石碌受潮，祖孙俩用棕榈叶编的蓑衣把它们裹成巨大的茧。 码头方向传来汽笛声，阿蔗突然转身奔向海边。浅水湾礁石群里，五个裹着海藻的石碌半浸在潮水中，浪头打来便发出钟磬般的嗡鸣。这是祖父临终前嘱咐的藏宝地，他说海盐能养石头的魂。 地产商何兆麟的鳄鱼皮鞋出现在糖寮时，夕阳正把玻璃糖罐染成琥珀色。阿蔗将沏好的蔗汁茶推过去，杯底沉着几粒粗糖结晶。“何生可知，旧时石碌榨糖要转足三百六十圈？”他指着墙上的榨床图纸，“新式榨机省了三百五十九圈，可糖色总差层金边。” 暮色渐浓时，阿蔗掀开后院防雨布。何兆麟的镜片映出五个湿漉漉的石碌，咸水正顺着沟槽蜿蜒而下，在青砖地面汇成粘稠的糖色细流。海风穿堂而过，带着某种跨越时空的甜腥气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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