黄粱 正片

《黄粱》 民国二十三年秋，金陵城连下了三日的冷雨。城西的明德当铺里，掌柜杜衡第三次擦拭那只青铜香炉时，檐下的铜铃忽然急响。湿漉漉的门帘被掀开，带进一阵裹着桂花香的雾气。 来人裹着青灰长衫，掌心托着枚裹了红绸的物件。杜衡借着煤油灯瞧那东西，却是个拇指大小的青玉蝉，蝉翼薄如新叶，腹部刻着篆体“吕”字。他眼皮一跳，抬头正对上来人琥珀色的眼瞳。 “当银元五十，活当。”那人的声音像浸过寒潭的玉磬。杜衡瞥见他袖口露出的半截绷带，隐隐渗着朱砂似的暗红。 当票墨迹未干，檐角的铜铃又响。杜衡望着那人消失在雨幕里的背影，指尖无意识摩挲着玉蝉的刻痕。城西吕家半月前刚办过白事，棺椁里躺着的独子脖颈处，分明有道细如发丝的勒痕。 子时的梆子敲到第三声，当铺后院的古井忽然腾起白雾。杜衡惊醒时，见那青玉蝉在檀木匣里泛着荧荧幽光。井水漫过青砖的咯吱声里，他瞧见穿月白衫子的少年倚在井栏边，鬓角别着朵将枯的玉簪花。 “他们说我是失足跌进井里的。”少年说话时，井底浮起细碎的银光，像是谁打碎了一面水银镜。杜衡嗅到熟悉的沉水香，猛然想起三日前典当行会，吕老爷袖口沾的正是这个味道。 晨雾未散，城东巡捕房的探长踩着露水闯进当铺。井里捞出的怀表停在亥时三刻，表盖内侧用珐琅彩绘着戏水的鸳鸯。杜衡望着表链上缠着的半根朱砂线，忽然记起昨夜雾中少年腰间晃动的羊脂玉佩，系的正是一模一样的红绳。 当铺门前的梧桐开始落叶时，吕家大宅起了场蹊跷的火。人们从废墟里挖出两具相拥的白骨，老巡捕蹲在焦土里拾起半枚玉蝉，对着日头细看那“吕”字上细如蚊足的裂痕。城西茶楼的说书人开始讲新本子，说到青玉化蝉夜夜啼血时，总要先捻一捻衣襟上别着的玉簪花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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