母鸡 正片

《母鸡》 晨雾还未散尽时，老余头家的院门便吱呀一声掀开了。这只通体雪白的母鸡高耸着脖颈，缩起一只脚，在青灰色的砖地上默默立着。它尾羽的弧度像一柄旧镰刀，脚踝处一圈暗红斑纹，仿佛被岁月勒出的血痂。 鸡舍里早已空了。三年前，老余头的儿子开着那辆红色卡车回来，带走了最后一批活禽。铁笼子堆在车斗里，鸡鸭的喙抵着栏杆，抖落一地凌乱绒毛。只有这只母鸡逃过一劫——它那天恰巧蹲在草垛深处，身下压着五枚温热的蛋。 正午的阳光将晒谷场烤成一张焦黄的烙饼。母鸡踱到水槽边，铁皮槽底结着黑绿苔藓。它昂头饮水的姿势仍然端庄，仿佛颈项上还系着年轻时那串作为“种禽”标志的蓝布条。那时候它的蛋总是被单独收进铺着稻草的竹篓，老余头粗糙的手掌抚过蛋壳时，会带着酿酒般的虔诚。 第七场秋雨过后，瓦檐开始整夜滴答作响。母鸡伏在灶房柴堆里，身下攒着从各个角落寻来的卵石、线团和枯叶。它记得自己曾孵化过二十七窝小鸡，那些金栗色的绒毛团子钻出蛋壳时，总会发出嫩柳抽芽似的细啼。此刻它的翅膀已不如当年宽厚，却仍固执地将人造的“蛋”往腹羽深处拢了拢。 霜降那日，镇上的餐馆老板蹬着三轮车来了。老余头蹲在门槛上卷烟叶，两人脚边的麻袋隐约传出翅膀拍打声。“留它下罢。”老人突然朝灶房扬了扬下巴，“这老东西，早就不下蛋了。” 母鸡站在漏风的木窗后，看着三轮车消失在结满野蔷薇的土路尽头。竹筛里晾着的红辣椒被风吹散，像溅了一地的血。它慢慢走回柴堆，爪子掀开蓬松的伪装物——一枚布满褐色斑点的蛋，正静静嵌在碎瓷片与破布条之间。 这是它藏起的第二十九枚蛋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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