归徒 正片

雨丝斜斜掠过青石板，将古镇洇成一片墨色。沈砚之踩着水洼走进巷口时，那扇嵌着铜环的乌木大门正半掩着，门楣上“大巧木作”四个字的漆皮已有些剥落，却仍透着经年累月的沉静。 他站在门外，听见里头传来熟悉的刨木声——沙沙，沙沙，像春蚕啮叶，又像时光在木头上缓缓游走。这声音曾伴随他整个少年时代，直到十八岁那年，他背着工具箱，在同样的雨天里决绝地离开。 “吱呀”一声，门被拉开。探出半张脸的是师弟林缚，眉眼间依稀有当年的轮廓，只是眼角多了几道细纹，手里还握着半块没刨完的榉木。看到沈砚之，林缚握着刨子的手顿了顿，眼里先是错愕，随即浮起一层冷意。 “师父在里屋。”林缚侧身让他进来，声音像刚从冰水里捞出来，“药刚煎好，你去看看吧。” 沈砚之嗯了一声，目光扫过作坊。靠墙的木架上摆着半成品的桌椅，墨斗悬在梁上，地上散落着卷曲的木刨花，空气里弥漫着松木与桐油的混合气息，一切都和十二年前没什么两样，除了角落里那台落满灰尘的新式电锯——那是他当年力主添置，却被师父当众砸烂的东西。 里屋光线昏暗，药味浓重。师父沈墨尘躺在藤椅上，盖着件旧棉袍，头发全白了，原本挺直的背佝偻着，像被岁月压弯的老榫卯。听见动静，他缓缓睁开眼，浑浊的目光落在沈砚之身上，半晌才开口：“回来了。” “师父。”沈砚之喉头有些发紧，他记得师父年轻时的模样，握着刻刀的手稳如磐石，在木头上勾勒云纹时，连呼吸都带着韵律。 沈墨尘没再多问，只指了指墙角的樟木箱：“里头有样东西，你看看。” 箱子打开时，一股樟木的清香混着霉味扑面而来。里面躺着一件未完成的木器，看形制是张琴桌，用料是极为罕见的金丝楠木，桌面已刨得光滑如镜，边缘却留着几道深深的刻痕，像是被人用凿子狠狠砸过。沈砚之的指尖抚过那些刻痕，猛地想起十二年前那个下午——他坚持在传统琴桌的暗槽里加设共鸣装置，师父骂他“舍本逐末，丢了祖宗的根”，师徒俩争执不下，他一时冲动，抓起凿子就在木料上划了下去。 “这料子，是你师祖传下来的。”沈墨尘的声音带着喘息，“当年我骂你，不是不让你改，是怕你急功近利，忘了木作的根本——木性如人性，要顺，不能强。你走后，我试着按你的想法改，改了十二年，还是差一口气。”他咳了几声，林缚连忙递过药碗，他却摆摆手，看向沈砚之，“你是沈家木作最有天赋的徒弟，也是唯一敢‘叛出师门’的。现在，这张琴桌，该由你收尾了。” 沈砚之握着那块金丝楠木，木头发凉，却仿佛有温度从纹理里渗出来。他想起离开后的这些年，在南方的家具厂里用机器批量生产，订单接得越多，心里那片空落落的地方就越大。他总以为自己在追求“新”，却忘了最该守的“旧”，就像这琴桌，没有扎实的榫卯功底，再精巧的共鸣装置也只是空中楼阁。 接下来的半个月，沈砚之住在作坊的偏房。他没再提电锯，只搬出当年用惯的鲁班尺、墨斗和刻刀，每天天不亮就起身，先对着木料静坐半个时辰，感受木纹的走向，再一点点刨削、打磨。林缚起初总躲着他，后来偶尔会站在门口看，有一次沈砚之需要一种特制的小刨子，转头时发现那刨子已经放在了手边，林缚的背影正消失在门框外。 琴桌的共鸣槽最终做成了月牙形，暗合“弦月映波”的意境，槽壁打磨得薄如蝉翼，却因内嵌了三层交错的木筋而异常坚固——这是他融合了传统攒边打槽和现代力学结构的尝试。完工那天，林缚抱着一张旧古琴进来，琴弦拨动，清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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