白马 正片

《白马》 科尔沁的初春仍有霜气，草场上浮动着青灰色的薄雾。牧马人巴图把皮袍领子又往上拽了拽，鞍袋里的奶酒已经冻成冰碴。他数到第三十七匹棕马钻出围栏时，远天突然传来裂帛似的嘶鸣。 那匹通体雪白的马立在沙丘顶端，鬃毛在朔风里翻涌如同凝固的火焰。巴图的套马杆垂了下来，他想起父亲醉酒后常说，草原深处住着白银铸成的神驹，马蹄踏过的土地会开出蓝色的格桑花。 白马消失在沙梁背后的第七天，巴图的妹妹其其格开始发烧。萨满摇响铜铃的夜晚，少女在毡房里发出幼兽般的呜咽。巴图攥着马鞭冲进夜色，靴底黏着未化的残雪，月光把沙丘照成惨白的骨殖。 他在枯死的胡杨林里找到了那匹白马。马身侧有道新鲜的刀伤，血珠凝结在银缎似的皮毛上，像谁打翻了珊瑚项链。当巴图解下腰带准备包扎时，白马忽然屈下前蹄，脖颈弯成月牙的弧度。 其其格退烧那日，旗里来了穿呢子大衣的干部。他们带着盖红章的公文，说北京要建亚洲最大的马场。巴图看见翻译说话时，白马正在舔舐木槽边缘的盐粒，睫毛上沾着细碎的结晶。 卡车轰鸣着碾过草场那天，巴图解开了所有的套马扣。白马却用牙齿扯住他的袍角，琥珀色的眼睛里浮着两枚小小的月亮。当铁丝网即将合拢的刹那，巴图突然翻上光裸的马背——他这才发现白马的脊梁烫得像块烧红的铁。 沙暴起来的时候，追捕者的枪声变成了遥远的蜂鸣。巴图伏在马颈间，听见风里传来妹妹摇动银镯的声响。白马的蹄印里果然生出蓝色的花苞，在身后连成蜿蜒的星河。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刻，他感觉怀里的温度正在消散，低头只见沙地上铺着层银亮的马鬃，而东方初露的曙光已经染红了云脚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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